□ 紫茵 文/摄影

在云南西盟佤族自治县40周年县庆暨第三届中国佤族木鼓节闭幕的那个夜晚，主人盛情相邀嘉宾共同点燃巨大的篝火堆。“村村寨寨（哎）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哎－－江三木罗！”喜庆的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欢悦的歌声在广场上飘荡。此刻，一位老者高擎火把，熊熊光焰映照着他那写满沧桑的面容。《阿佤人民唱新歌》的词曲作者、今年65岁的杨正仁情思飞扬，眼前的情景叠化出40年前的一个夜晚、一团篝火、一阵歌声……

那是1964年初冬。杨正仁中专毕业报名参军，从省城昆明来到西盟佤山，当一名边防通信兵已经三年多了。他和战友为佤山竖起第一根电杆，架起第一条电线，青春的足迹踏遍西盟群峰深谷，老八团官兵和阿佤人鱼水情深。“那是一个几年前还在砍人头祭谷的民族啊，从原始社会末期一步跨越几千年进入社会主义，阿佤人对共产党和解放军充满了最纯朴的感情。他们太想过上好日子了，那种群情高昂奋发图强的精神特别令人感动。无形中为我们驻守边疆的艰苦岁月，增添了心灵支撑的力量。但是，我却一直找不到表达这种情感的最佳方式。”有一次，杨正仁和战友进山架线，不觉天色已晚，来不及赶回营地，只好就近去莫窝乡班哲村借住一宿。老乡们得知子弟兵进驻山寨，欢欣雀跃奔走相告。“阿佤是一个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的民族。”当晚，寨子里点燃篝火，阿佤人踏歌起舞。“老乡给我们唱了好多好多歌，歌词一句也听不懂。其中有一首特别好听的歌，我非常喜欢。”当时，杨正仁内心有一股冲动，听不过瘾，一定要记下来。“那晚的篝火堆没有这么大、这么旺。我蹲在一旁边听边写，在小本儿上记下了这首歌的音调。连长弯着腰为我打手电，好让我写得清楚一点……”

一连好多天，那些旋律总在杨正仁心底萦绕，挥之不去。他想，应该用这动听的旋律，为阿佤谱写一首新歌，表现他们翻身解放后的新情感、新面貌。夜晚，在灯下，杨正仁将自己记录下来的曲谱重新整理誊抄，再把原本简单的乐句加以变化发展，翻高了持续走低的下行线条，使原曲忧伤的情绪、黯淡的色彩变得明快而丰富，一首整旧如新的曲子写出来了。“江三木罗像藏族的格萨尔王、蒙族的嘎达梅林一样，是阿佤人心中的英雄。”杨正仁根据自己几年来对阿佤的真实情感，依照“江三木罗”的韵辙填写歌词。“阿佤开创新天地，清清河水上山坡。社会主义好哎，架起幸福桥哎。道路越走越宽阔，哎－－江三木罗！”从冬到春，终于断断续续完成了《阿佤人民唱新歌》，首唱者就是他所在的西盟边防军老八团战士业余文艺宣传队。1965年3月，西盟佤族自治县正式成立，这首新歌正好作为庆典献礼，一夜之间传遍了阿佤山的村村寨寨。“阿佤人喜欢这首新歌，感觉就像阿佤的歌。”从此，阿佤把“新歌”当作自己民族的歌，一唱就是40年。

《阿佤人民唱新歌》突破先有词后有曲的惯例，契合先有曲后填词的模式。“因为阿佤民歌最先打动我，才催生了创作的灵感和激情。”当初汉佤语言互通的水平不比现在，杨正仁始终不知那首特别好听的民歌叫什么名字。直到2002年，西盟通过县人大会议正式讨论决议，将《阿佤人民唱新歌》定为西盟县县歌，经新华社记者发布消息后，中央电视台赴云南采访作者，杨正仁得以重返佤山，当年莫窝乡班哲村的歌者已不在人世，寨子里的青年都不会唱那首歌。最后总算找到一位和杨正仁同龄的老人，“谢天谢地，他还记得这回事，还记得这首歌。从他嘴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歌名叫《白鹇鸟》，一首最古老的佤族民歌。”而曾经的“新歌”，经云南电台推荐入选70年代初《战地新歌》作品集，成为那个年代女中音歌唱家争相演唱的热门作品而流传深广。正是通过这首“新歌”，一个陌生而遥远的边地群落走入千家万户，人们开始了对佤山最初的相识与神往。

在驻守西盟边防整整8年后，杨正仁随部队换防移师瑞丽江畔。1971年，他正式调入昆明军区国防文工团从事专业创作，后来写过许多作品，其中藏族风格的独唱歌曲《草原唱晚》和施光南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等同时获得“80年代新一辈全国征歌活动”优秀作品奖，德德玛、关牧村等女中音歌唱家经常在舞台荧屏上演唱该作。

当年， 24岁的边防战士业余创作的一首《阿佤人民唱新歌》，在全国产生的巨大影响，远远大于创作者其后30年职业音乐生涯的所有作品。杨正仁何曾有一时淡忘过阿佤山，西盟人何曾有一刻疏离过杨正仁？如今，西盟县莫窝乡班哲山寨，高高树立着一座纪念碑，上面镌刻着一行大字十分醒目：《阿佤人民唱新歌》诞生地，那里是杨正仁创作的起点，更是他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

（注：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写于2005或2006年，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