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美丽《渔光曲》　_{文 / 第二乐章}

《渔光曲》是三十年代的电影《渔光曲》的主题歌，是属于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关于《渔光曲》，我在很小的时候，听我的父亲以及与他趣味投契的人（大致是一些四十年代的读书人）唱过。

我很多年前在北大荒当知青的时候，也有唱小曲解闷的习惯，唱着唱着就又染上了篡改歌词的臭毛病。比如把《松花江上》的“九一八”改成“五二四”（这一天是我们这一拨知青离乡背井的日子），比如把“达坂城的姑娘”改成“杭州城的姑娘”（总以为杭州的姑娘一定比达坂城的姑娘更其漂亮一些）……总之，一些好端端的歌曲被改得七颠八倒，至于圣洁美丽的《渔光曲》，一字未改。

最先把《渔光曲》带到我们连队悄悄传唱的，是一位从七星河农场调过来的上海知青，他叫王幼军。我现在还能记起来，此人身材颀长，手指纤细，是背着吉他来的。那时候，中国的大上海好像刚刚放映过阿尔巴尼亚影片《宁死不屈》，影片中的男主人公是个弹吉他的革命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吉他这个东西，居然就在中国的许多大城市的青年中风靡流行开来。

王幼军搂抱吉他的姿势很端庄，他以西班牙演奏法弹奏外国的“黄色歌曲”，弹奏知青创作的歌曲《南京之歌》，弹奏中国的《渔光曲》……音乐这个东西，一旦与你的身世、境遇攀缠束结，所体现的就不仅仅是音乐，而是你的生命的况味。月光如水，油灯摇曳，伴着六弦琴的奏鸣，我们唱《渔光曲》：云儿飘在海中，鱼儿藏在水中，早晨太阳里晒鱼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静谧的夜晚，音乐的灵魂袅娜出窍，不声不响依偎在我们的身边。每次唱到“爷爷留下的破鱼网，小心再靠它过一冬”时，我的心底就会升起一缕愁绪。

愁什么呢？其实，以我其时20岁的浮皮潦草的阅历，还不曾深藏暗恋、失恋或者掀起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人生波澜，自然还不会对《渔光曲》具有比较深刻的理解。只不过对知青的前途心灰意懒望不到尽头时，《渔光曲》的确能拨动我的心弦。人噢，在音乐面前，总是很难掩饰自己。

我后来结束知青生涯回到杭州后，很认真地把电影《渔光曲》连看两遍，这部无声电影拍摄于1934年，翌年获得莫斯科国际电影节的荣誉奖。说实在的，我当时并没有感觉到这部电影有什么特别的好，而影片中的主题歌却令我听来心悸不已。此后我又找到由王人美演唱的老唱片以及由罗天婵和关牧村演唱的磁带和碟片，一遍又一遍地听《渔光曲》。

我曾于80年代到浙江象山的石浦去过一趟。石浦原本是个小渔村，后来渐成熙攘的渔港，有一段也很不错的沙滩。《渔光曲》这部电影的很多镜头就是在这里拍摄完成的，年轻的音乐家任光当年拎着一把小提琴，在这里盘桓了一个多月，影片的主题歌《渔光曲》于此写成。我在石浦的海滩上踽踽独行，听浊浪拍岸，看渔船出没。我自然又想到了任光和他的《渔光曲》，我深憾任光为什么会过早地牺牲于1941年的皖南事变。

关于音乐家任光，我问过一些年长的和年少的喜欢严肃音乐的人，他们似乎和我一样，都永远记住了圣洁美丽的《渔光曲》。对于一个音乐家，我想，这就足够了。